八 那是他盼了多年的一声“父皇”
皇帝静静地听着，他已经无暇顾及容尘此刻的心情了，他满脑子都是前世那个死在自己怀中的孩子。
容尘觉得皇帝的反应很奇怪，但他没有多想，继续说道：“直到现在，容尘依旧是感激陛下的，您对母亲的宽容，对容尘的仁慈，值得容尘为您做任何事。”
皇帝盈满泪水的双眼压不住悲伤与悔恨，映照着容尘失了血气的脸庞，耳边则回响着虚弱的声音，一时间，他竟然有种回到了前世的感觉。
所有的疑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，他终于知道造成前世那一切的根源了。
真真是命运弄人！
良久之后，皇帝操着低沉带着嘶哑的声音，问了一句：“你既从我口中得知，你非我亲子，难道不疑惑我三个月前为何要将你接出芜殿吗？”
他抬眼，与容尘投来的目光对上，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疑问，但他并未注意到容尘眼底快速闪过的一抹的坚定，因为他被容尘脸上的释然而吸引，转移了注意力。
“不管是为何，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，容尘便已经做了决定。”
容尘的眼皮颤了颤，随后道：“不怨不问，不想不图，忠于陛下，忠于北冥。”
不怨恨任何人，不问缘由，不想觊觎之事，不图回报。
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。
“但我要让你知道。”
听了他的话，皇帝陛下长叹一口气，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，前世今生，恩怨交杂，唯有真心不负。
“你是我的儿子，当年之事错综复杂，实际上，你的母妃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我，你是我的骨血，是我与瑶儿的孩子，是北冥的六皇子。”
他静静地陈述这一切，看着容尘的表情由平淡变成惊讶，渐渐瞪大的眼睛说明了他的惊讶。
“所，所以？”容尘语塞，指着自己，还不能从震惊的情绪中出来。
皇帝笑着说“所以，你该称我一声父皇。”
他慈祥地看着容尘，眼里的期待刺透了容尘的心，在那种可以称得上是渴望的眼神下，容尘终于大胆地开口，好半天才将那个陌生的称呼说出来：“父、父……父皇！”
伴随着话落下的还有他的泪水。
原来，他与陛下是父子！
原来，他不是孤身一人！
“哎！”皇帝也很激动，泪流满面。
此景此景，父子相认，两人皆是万分激动，容尘更是忍着背后的伤痛，扑到了皇帝的身上，紧紧抱着自己刚刚得来的父亲。
真实的触感，强有力的心跳，无一不在告诉他，这是真的，不是他的梦境。
多少个午夜梦回，他都希望自己年幼时听到的是假的，他不是野种，那个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中年男人是自己父亲。
可是冰冷的现实和母亲离世前留下的血书把他一次又一次抽醒。
——他就是皇帝一生无法抹掉的污点，是母亲滔天罪行的切实证据。
可是今天，他梦里的父亲居然真的告诉他，他就是他的骨肉！
激动、高兴、心酸、苦涩……
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一起迸发出来，萦满心间，让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。
皇帝陛下也是一样的心情，但他此刻，还是高兴多一点。
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称呼，感受着属于儿子的亲近，他的心胀得满满的，若不是顾及着孩子背后的伤口，他也想拍拍儿子的后背，无声地安慰他，做一个父亲此时该做的事情。
奈何，他注定不能有什么动作，便只能开口：“为父等这个称呼很久了，今日终得圆满，尘儿，你以后再没有负担，安心做父亲的皇儿，给父皇一个机会，弥补你十三年来缺失的父爱，可好？”
“嗯。”容尘带着哭泣的回应传来，闷闷的：“好。”
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，就像是飘飞的种子在某日落地，扎进泥土，准备生根发芽。
大地是种子的依靠，而父亲是孩子的依靠。
父子二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待了许久，直到容尘止住了眼泪，平复了情绪，这才从父亲的怀中出来。
身份上的变化让他对眼前的人多了一分亲近，很淡，可依旧让皇帝陛下感到由衷的欣喜。
容尘是个懂事的孩子，虽然十三岁，却早已懂得诸多道理，因着自己的伤，他只略作犹豫，便主动开了口。
但他记得开始时皇帝说的话，所以并未请罪，而是求原谅。
“儿……容尘自伤，令父、父皇伤心了，请您原谅。”
他说的不太顺利，显然是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身份。
从前，他只当自己是名义上的皇子，皇帝是名义上的父亲，所以在称呼上从未用过“儿臣”“儿子”“父皇”这一类的称呼，乍然改变，十分不适应。
皇帝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，微笑着说：“若是实在说不出口，就先缓缓吧，循序渐进着来，父皇不着急，也不怪罪。”
这是他对儿子的体谅，设身处地的替他着想。
而对于容尘的话，他给出严厉的回答：“《孝经·开宗明义》篇有言：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，不敢毁伤，孝之始也。’”
“今日我们父子二人真正相认，此后，你便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，再有这种故意损伤己身的事情出现，父皇不会轻饶，这一次便原谅你。”
容尘温顺的声音传来：“谢父皇原谅，容尘谨记。”
皇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：“这也便算作为父教你的第一课。”
“是。”容尘乖巧地点头。
他甚至还主动换了个姿势，慢慢地趴下，以此让自己的后背轻松一些。
皇帝高兴地笑笑，还投去了一个欣慰的眼神。
真是越看他家儿子越满意！
太满意的结果就是他把琢磨了许久事情说了出来：“既然都说明白了，芜殿就不要再住，为父叫人将清兰殿收拾了出来，你最近先住着，等到太子册立典礼后，你便能正式入主东宫了。”
容尘听到后，着实惊讶了一番，犹豫着，他问了一句：“会不会太着急了些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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